為何佛教的「止觀」,禪宗卻稱之「住心觀靜,是病非禪」?
為什麼佛教所重視的止觀,禪宗的《六祖壇經》卻稱這類冥想作「空心靜坐,百無所思」或「住心觀靜,是病非禪」?
止觀的定義和這種修行方式形成的邏輯架構。
「止」,止息頭腦滔滔不絕的認定,停止頭腦的詮釋。
「觀」,則是純然地,如實地,觀照一切事物,看清事物的本質。
在《摩訶止觀》中寫道:「法性寂然為止,寂而常照為觀,止如明鏡止水,觀如明鏡止水,影現萬象,故止與觀者,不二一體也。」
法性,指的是一切事物的本質,也就是自性。
自性寂然,即是「止」;在寂然中觀照,即是「觀」。
靜止的水面猶如一面明鏡般,可以映照一切萬物,觀照萬物。心如止水,心如明鏡,而映萬象。
止觀的目的,心念專注至一,意志堅定,不動不搖,在於寂靜達到了極致就會產生「覺」,覺知、覺醒、覺悟。
類似老子說的「致虛極,守靜篤」當內心的虛靜達到了極致,就會消解心智作用,而回歸於道。
然而,如果是如此,為什麼禪宗的六祖惠能在《六祖壇經》會說「住心觀淨,是病非禪;長坐拘身,於理何益?生來坐不臥,死去臥不坐,元是臭骨頭,何為立功課。」
即便是禪宗的後來演化,也沒能領悟六祖惠能的教誨,一些迷路的禪師發明了「默照禪」,靜默的「默」和觀照的「照」,後來傳去日本的「只管打坐」(shikantaza)。
《默照銘》中的「默默忘言,昭昭現前」,認為「默默」心念寂靜,則「昭昭」清楚明白,智慧顯現。教人時刻定住於當下,觀照身心,除去妄念,以空境作為觀照,以無分別心觀照一切。
但這是六祖惠能所說的「空心靜坐」,在《壇經》中寫道:「又有迷人,空心靜坐,百無所思,自稱為大,此一輩人,不可與語,為邪見故。」
第一、止息自我的詮釋,純然地觀照一切事物本質
乍聽之下,這似乎類似蘇軾在《送參寥師》寫的「欲令詩語妙,無厭空且靜。靜故了羣動,空故納萬境。」
如果想要讓詩句巧妙,不要嫌惡空與靜。
靜,因此領悟萬物的變化,空,所以能納萬境。
放空,靜靜地感受,等待靈感,放鬆思緒,坐在椅子上,躺在床上,躺在吊床上,等待啟發。
如果修行者,只有採取極靜,因為靜力,所以永遠斷除煩惱,因此成就解脫。只是坐著不起,便可以進入涅槃。此修行,稱為「奢摩他」,也就是止觀的「止」。
然而,心如止水,得以自鑒,但止水久了,也就成了一潭死水。
第二、至靜、極靜、極致的靜,進入深度冥想,進入意識改變狀態,等待靈性經驗,神秘經驗
以個人經驗而言,經過連續三、四天,持續整天的靜坐,可以將身體和思緒完全放鬆,鬆解到一個程度,就可能出現靈性經驗。
有一次我在紐約,為期幾週的冥想和看書,一天晚上放鬆的時候感覺身體燃燒化空。而幾年後,在北加州灣區參加了一個五天的禪修營,第三天和第四天也體驗到類似的經驗。
但是,這裡要提醒並強調一件事,靈性經驗和覺悟毫無關係,雖然都是深刻的體驗。那靈性經驗只是一種形而上的體驗,意思是,暫時擺脫了部分大腦的作用,但不是一個人真實的狀態。一但離開了那特殊的意識狀態,依舊回到過去相同的思維和行為模式。
許多人誤以為領會了靈性經驗,體會了虛無、無念、無我、一體性等,就是開悟或覺悟。因此許多心靈修習以住心觀靜為要旨,專注至一的攝心,觀照思緒寂然。
回歸到至靜,只是讓雜質沈澱下來,相對容易看見水中物,觀照內外動靜。同時,有機會瞥見一些奧妙的現象,深刻的領悟,但並不會因此回到本來真面目。
因此這類練習,似乎與靜止不動的木頭和石頭沒有太大差別,花草樹木皆「如如不動」,卻也沒有因此成就解脫。如此一來,成了枯燥乏味的枯禪,年復一年的練習,也許有許多靈性經驗,但幾十年過後,也許才恍然往昔的煩惱依舊,距離見到自己的本性依然非常遙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