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野獸本性》by David J. Anderson

David J. Anderson 是加州理工學院(Caltech)的神經科學家,致力於情緒、行為以及腦神經迴路之間的研究。他在書上《The Nature of the Beast: How Emotions Guide Us》(暫譯:《野獸本性:情緒如如何引導我們》)中闡釋一個觀點:情緒並非人類獨有的複雜產物,而是早自遠古時期起,就已根植於多種生物的神經機制中,影響著生物行為與生存策略。

換句話說,「情緒」是演化久遠且普遍的神經現象,並非僅在高智商或語言發達的物種中才會出現。一些常被視為「高等」或「人類獨有」的情緒現象,其實也能在較低等動物身上找到雛形,例如果蠅會表現出近似攻擊性或求偶挫敗後的行為變化;小鼠在遭遇危險或壓力時,也會出現相似焦躁狀態。

情緒也是一種生物演化的產物,無論是哺乳動物還是昆蟲,若無法適時對外界威脅或機會作出強烈反應,都會降低生存與繁衍的機率。例如動物面臨獵捕或天敵時,若能迅速喚起恐懼和逃避反應,便可增加存活機率;反之,若在繁殖季節無法適度喚起求偶衝動,也可能錯失傳宗接代的時機。這些反應透過神經激素與腦區活動的調控產生,逐漸累積於演化過程中。不同於語言、文化才產生的「後天產物」,情緒是內建的「生理功能」。

果蠅與小鼠的研究

Anderson 的研究團隊在果蠅與小鼠身上進行實驗,深入生物機制底層的運作方式,透過修改果蠅的基因序列,來「操縱」果蠅的行為模式。

果蠅雖然沒有人類複雜的大腦,但同樣具備可類比為「負面情緒」的神經運作。果蠅沒有大腦皮質,也沒有複雜認知,卻蘊含著類似人類的情緒狀態。

果蠅雖然腦部結構相對簡單,但由於遺傳操作與觀測行為都相對方便,使得研究者能以精準的基因工程工具,例如「光遺傳技術」(optogenetics),精確激活或抑制果蠅大腦中的特定神經元,進而操控特定行為或情緒表現。

例如被基因改造的果蠅可以被誘導出「攻擊模式」的行為。他們發現,當激活果蠅大腦中的某一組神經元時,果蠅會表現出更高水平的侵略性,包括對其他果蠅進行攻擊。

果蠅的攻擊力不高,果蠅打架就像是兩個相撲推來推去,相互摔擊。過程中,雖然不會造成果蠅傷亡,但輸的一方會出現「挫折感」或「退縮動作」。果蠅在求偶失敗後,會出現類似「沮喪」的退縮表現,此行為可持續一段時間,甚至對同類的反應也會轉為消極。

特定的神經迴路可以直接調控情緒相關的行為,這也包括求偶行為:通過操控果蠅大腦中控制性行為的神經元,可以改變其求偶行為的表現。當這些神經元被激活時,雄果蠅會更積極地追求雌果蠅。

在小鼠實驗中,對小鼠腦部特定區域(例如杏仁核、下視丘)的神經元進行精準刺激或抑制,觀察牠們在面對威脅、配偶或同伴時的行為反應。研究者以毫秒等級的速度操控神經訊號,來檢驗「攻擊慾望」、「恐懼反應」在腦內究竟是如何被激發的。例如,一旦刺激和攻擊相關的神經細胞,小鼠可能立即採取進攻姿態;刺激另一群細胞,則觸發恐懼或逃避表現。實驗發現情緒與行為的關係並非泛泛的「心理因素」,而是可以鎖定到腦細胞群層級的物理基礎。

小鼠被激怒後的攻擊行為,在刺激解除後依舊保持一段時間的「高警戒狀態」,保留著情緒餘波,好似人類的餘怒。情緒一旦被喚起,不會馬上消失,會在腦內持續運作一陣子,並非立即收放自如。同樣的,動物或人類被激怒或受驚後,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慢慢平復。

情緒的多元理論

在書中也簡要討論了幾種的情緒理論,諸如保羅·艾克曼(Paul Ekman)的「基本情緒學說」與 Lisa Feldman Barrett 的「情緒建構論」。前者主張人類在演化上有幾種基本而普世的情緒,如快樂、悲傷、恐懼、憤怒、驚訝、厭惡等,並能在臉部表情上看出普遍性。後者則認為情緒是一種後天建構,取決於語言、社會情境與認知判斷。

Anderson 表示語言與文化確實可塑造情緒的表達方式,但另一方面也透過動物實驗證明,跨物種地做比較,即使不具語言功能的生物,也會顯示出某些與人類情緒機制相似的腦區活化及行為特徵。所謂「情緒」不只是語言與社會建構的產物,而是一套演化已久的神經機制。生物本能性地具備若干「情緒模組」,例如攻擊、防禦、求偶、尋求獎勵、抗拒不快感等等。人類情緒的本質天生具有神經機制做支撐,同時,也可以後天社會文化建構所改造或微調。

心理和臨床應用的關聯性

情緒失調與心理疾病的議題。如果情緒在底層神經機制中扮演如此根本的地位,情緒機制天生根植於神經迴路,那麼當這些迴路出現「過度活化」或「失調」時,就會造成特定心理狀況,好比抑鬱、焦慮、恐懼、或暴力衝動等情緒失調的問題。

例如,焦慮症可能是動物本來正常的「警戒回路」過度敏感,對無害刺激作出過度防禦,導致廣泛性焦慮;抑鬱則可能與獎勵迴路無法正確啟動或持續低落有關;攻擊系統若無法適當受控,可能造成暴力行為。

同時,也對「意識」在動物身上的可能性提出一些微妙的思索:當小鼠或果蠅呈現攻擊或焦慮時,牠們是否經歷類似人類的「主觀感覺」?或僅是純粹反射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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